1 感慨地,平冢静回忆往昔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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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次地回过头。 可是,我不会停下脚步。 任凭心脏剧烈跳动,放著紊乱的呼吸不管,流下来的汗水也不擦。 不这么做的话,总觉得我会拿微不足道的小事当藉口停下。只有视线因为放不下而转向后方,更显得我这个人有多差劲。 离开前看见的一滴泪珠,在脑海萦绕不去。 马路上残留著今天早上下雨的痕迹,状似滑过脸颊的泪痕。奔跑的双脚为了避开积水,踩著不自然的笨拙步伐,每走一步都差点踏上回头路。 但是就算回去,我又能做什么?该说什么才好? 不对,我知道标准答案存在我心中。只不过,我不能选择那个选项,不能这么做。 即使那是世人眼中的标准答案,我也不觉得那是我的──我们的答案。 太阳缓缓落下,晚霞逐渐转为深红色。 路上的家家户户、公寓、集合住宅、购物中心的影子拉长。他们迟早会和盘踞在西方的夕阳合而为一。我不停奔跑,以免被吞噬掉。 脑袋持续空转,与向前方跑去的脚成对比。 我思考著那滴眼泪的意义,思考得太认真,绞尽脑汁想出好几个理由,最后却无法选出答案,只是将其搁置在脑中。 我一直都是这么做。 直直延伸的道路通往海边。 迎面吹来的风很冷,从外套与围巾的缝隙间钻进来。冷空气刺在发热的脸颊上,让人切实感受到脸颊正逐渐僵硬。 空气中还带著寒意,额头却冒出汗水。就算拿掉脖子上的围巾,身体某处依然一直被紧紧勒住。 我将卡在胸口的情绪,连同紊乱的气息吐出。 明明喘成这样,心急如焚,在跑过两个公车站时,速度却开始减慢,彷佛心中还有牵挂。 我趁等红灯的空档,把手撑在膝盖上,深深吐气。 明明逃了那么久,在停下脚步的瞬间又立刻被追上。 泪水的意义、话语的价值统统在质问我,统统在责备我。 我相信,我一定又做错了。 我瞪著正前方,那里有个八成是忘记换掉的老旧行人用红绿灯。 如同不健康的血液的暗红色,突然消失。 又得继续奔跑了。 我用力吐出不是「唉」也不是「哎」,近似恸哭的一口气,起身踏出一步。 告知行人可以前进的灯号,是暗沉的绿色。 ╳╳╳ 嘹亮的社团活动吆喝声、金属球棒的敲击声、只听得见低音的上低音号、脚踏车尖锐的煞车声、随风发出震动声的铁皮屋顶。 周围充斥放学后的声音。 然而,最接近的是我自己的喘气声。我硬将它吞回去,静静吐出细碎的气息。 走进校舍,外面的声音瞬间变小,有如进入另一个世界。冰冷的空气默默摇荡,理应在呼吸的学校的声音,彷佛在碰到那层薄膜的同时,就被吸了进去。 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,走廊上的萤光灯只会两边交错著各开一盏,因此越接近晚上,校内自然就越暗。在昏暗的灯光下,我每走一步,心情便更加沉重。或者说,开始冷静下来。 冷却的大脑里,浮现以悲伤的声音说出的温柔话语。 接到那通电话后,一路狂奔到这里,在这段期间,思绪也依然在脑海打转。 说出口的事,以及没说出口的事。 应该要给予一个明确形体的事物,仍旧模糊不清。直接盖上盖子,问不出口的那件事却再清楚不过,根本用不著确认。 就是因为这样,才无法判断我说出口的话有多少价值。即使如此,平冢老师还是刻意逼我讲明白,肯定是因为这是最后了。 我感受著迟早会到来的离别正逐渐接近,抬头望向窗外染上暮色的天空。 通往教职员办公室的走廊上空无一人,鸦雀无声。 我也已经调整好呼吸,只听得见脚步与心跳声。两者都按照同样的节奏响起,随著与门口的距离拉近,其中一方却开始变慢,另一方则突然加快。 我脱下外套,跟抱在怀里的围巾一起揉成团。站在门前,伸出来准备敲门的手瞬间退缩。 看来我在害怕。我有所自觉,叹出参杂自嘲的一口气。 可是,我不能一直杵在这里。 那个人。 平冢老师总有一天会从我的面前离开。 我完全没察觉到,所以到头来,什么都没办法让她看见。 只不过,不能让她看见我的狼狈样。唯有这一点我很清楚。 最后,我又深深吐出一口气,不再犹豫。重新伸出手,敲响房门,立刻握住门把。 数名教师在教职员办公室里快步走动,大概是因为年末比较忙。我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到某一点上。 每次进到教职员办公室,我总是最先往那个位置看去。 平冢老师坐在那里。 美丽的身影背对门口,对著桌面工作,可能是在整理文件。 挺直的背脊、不时摇晃的黑色长发、为了避免肌肉僵硬,偶尔会转动几下的纤细肩膀。 或许是因为不常看见吧,她认真工作的模样怎么看都看不腻。再加上我不好意思打扰她,不敢开口。不对,这句话里参杂了一些谎言。不如说,大部分是谎言。 单纯是因为我舍不得让这段时间──至今从未改变过的时间结束,才没有出声。 事到如今,我才意识到,失去一个人,代表眼中的光景,连极其理所当然的景色,都会跟著逐渐消失。 因此,为了看久一点,我没有发出脚步声,蹑手蹑脚地慢慢接近。同时间,我也想著自己平常都是怎么开口的。 然而,在我开口前,对方先说话了。 「不好意思,可不可以等我一下?」 她用不著确认,就知道来的人是我。平冢老师头也不回,直接指向办公室的后方。那里是会客室,我们总是在那边谈事情。 平冢老师冷静的语气跟平常差异不大。教师与学生的距离、大人与小孩的境界确实存在于此。 所以,我的回应也只有短短一个字。 「好。」 「嗯。」 她回答的时候依然看著手边,相当简洁地结束这段无意义的对话。 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,我走向残留些许烟味,用隔板隔出的区域。 我轻轻将怀里的外套及围巾放到一旁,跟平常一样,坐在皮沙发上。我刚好坐在正中央,使用多年的弹簧发出吱嘎声。 那个味道与声音,抚过我的记忆。 决定办舞会前,我碰巧来拿从未碰过的社办钥匙的那一天。那个时候,我也是在会客室跟平冢老师谈话。如今我在想,离开前,平冢老师叫住我时露出的表情,是否该称为寂寥? 温柔却忧伤,我第一次看见平冢老师露出那种眼神。 平冢老师当时想跟我说的,八成是离职的事。搞不好从更久之前开始,就想告诉我了。我并非全无头绪。 可是,那时我想都没想过她要离职。 再说,不知道她的任职年数,也没特别把公立高中的离职机制放在心上的我,根本不可能猜到。所以,事到如今才后悔也没意义。 毕竟,从小学到国中这段将近十年的时间,我都过著跟老师不熟的学校生活。哎,要说怨言当然有一两句……不,仔细想想有五、六句。但我也长大了,事到如今,过去发生的事并不重要,只有「死都不会原谅」如此简单的感想。我的怨言是不是挺多的啊? 所以,称zation();为恩师也不为过的人要从眼前离开,对我来说恐怕是第一次。 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对此产生实感,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。不如说,是在尽量维持客观的立场。我知道自己在藉此保持平静。这么说来,「平静」这个词有种异常的平冢静感。我在内心讲无聊的冷笑话,只在口中笑出声来。 坐在沙发上动都不动,默默等待。 由于隔板的关系,我看不见平冢老师在做什么。隔绝的空间里充满沉闷的静谧,我有点焦虑。 不过,多亏教职员不时发出的声音,以及吵死人的电话声,让我知道时间确实在流逝,虽然速度很慢。窗外的天空也变得比刚才还暗。 正当我呆呆看著窗外时,突然传来「叩」的一声。 转头一看,是平冢老师在敲薄薄的隔板。 「抱歉,让你久等了。」 「啊,不会……」 不晓得是不是错觉,她的微笑看似有点寂寞,害我开不了口抱怨「对啊,我等了好久」,也说不出玩笑话。如果能讲点好听的场面话就好了,可惜气氛并不适合。 办公室内到处都是声响,平冢老师散发出的氛围却像固体一样凝结,彷佛能遮蔽杂音。连坐到我对面的时候,都只有发出沙发凹陷的声音。 「好了,要从何说起呢……」 她嘴上这么说,却就此陷入沉默。取而代之的是将手中的甜腻罐装咖啡放到矮桌上,往我这边推。 但我不怎么渴,便轻轻摇头婉拒。接著,平冢老师又把另一只手中的黑咖啡推过来。 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,总不能不收下。我勉为其难地拿起熟悉的罐装咖啡,点头致谢。 咖啡罐冰冰凉凉,似乎是从冰箱拿出来的。一拿起来,水珠就沿著肌肤滴落。我握紧罐子以帮它加温,等待平冢老师开口。 不过,传入耳中的并非言语,而是规律的叩叩声。 平冢老师用手指夹住香菸,像要整理思绪,抑或是要等待时机开口般,滤嘴朝下,轻轻敲著桌子。我知道那个动作是为了让菸草集中。但在这个瞬间,总觉得那根菸里好像填进了其他东西。 不久后,平冢老师点燃香菸。 烟雾缭绕,散发强烈的焦油味。 我的身边几乎没有抽菸的人,所以总有一天,我将再也闻不到这个味道。然后,每当闻到这股味道,我都会想起这个人吧。直到忘记的那天到来。 为了掩饰这个瞬间掠过脑海的想法,我先一步开口。 「首先是舞会的问题……吗?」 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回学校,但却讲得一副还有其他问题的样子。 平冢老师应该也有发现,却没有指出来,只点了一下头。 「这个嘛……」 她稍微停顿,吐出一口短烟,用菸灰缸捻熄还剩很长一段的香菸。等火熄灭后,白色菸灰与褐色菸草一同染成黑色。我盯著菸灰缸里面的东西,平冢老师打破沉默,轻声叹息。 「从结论来说,校方在考虑停办舞会。」 「考虑……吗?」 「嗯,虽然还没下最后的决定,校方的态度恐怕不会改变太多。因此,主办方必须自律。」 平冢老师语气平淡,或许是为了避免夹杂多余的情绪。她的说法彷佛在叙述无法改变的事实,使我忍不住插嘴。 「自律……实际上就是要停办吧,只不过换个说法罢了。」 平冢老师困扰地搔搔脸颊,移开视线。 「校方……还有家长的立场也很尴尬。毕竟先前已经答应过了,不能不容分说就宣布停办……所以,才委婉地要求学生自律。」 她的目光移回我身上。 「可是之前……」 「嗯。」 平冢老师皱著眉头。看见她的表情,我发现这句话讲出来也没什么意义。这个问题应该已经和雪之下她们讨论过。所以,我该问的是其他事。 「老师个人的意见和校方的意见有出入。对吧?」 「没错。我认为应该继续协商,以得到反对方的谅解。校方在考虑时,我也跟他们建议过。但是……」 虽然平冢老师只讲一半,我也大概猜到她之后要说的话。 几天前,部分家长在社群网站上看见彩排场的照片,为此感到担忧。雪之下的母亲代表──或者说代替这些人,以家长会理事的身分来到学校,建议校方停办舞会。 她举出在舞会发源地的国外都发生过饮酒、不纯异性交往等问题当佐证,传达反对的意见。 恐怕在那个时候,校方就已经决定要停办。 「……哎,人家亲自杀过来抗议,当然会叫学生自律啰。」 「是啊。一旦超出我的管辖范围,下面的人说的话只会被当成参考。这就是社会人士的悲哀。」 老师自嘲地笑道。我耸耸肩膀,点了两三下头回应。 说得没错。不只老师,包括我在内的毕业生、在校生等下面的人也一样,意见不会被采纳。 然后,经过诸多考量,上头逼弱者收起武器,在不引起任何风波的情况下,让这件事落幕。 「自律」一词用得真是太好了。我打从心底这么觉得。 「工作果然烂透了。」 「没这回事。只要爬得到上面,可是很愉快的喔。能为所欲为。」 我们像在说笑般,露出参杂讽刺的戏谑笑容。不如说,现在也只能笑了。这句在讽刺社会的玩笑话,某种意义上来说很中肯。因为事实上,身为下位者的我们就在接受上位者的为所欲为。 雪之下的母亲在这件事中,以某种权力者、权威者的身分立于高位。 这么了不起的人亲自来学校,还要跟高层对谈。 她的行为,只要有明显的动作,无论讨论什么内容,都势必让问题浮上台面。 先不管她的真意为何,其他人看得见的,就只有「她采取了行动」这件事。 就算雪之下的母亲只是单纯找校方高层「商量」、「问候」,劳烦有这等地位、能力的人特地前来,也会造成一种压力,足以让人揣测其用意。 例如,大人物即使只是喝茶聊天,在外人看不见的密室里交谈,自然就会让人东猜西想,揣测对方的意图。 实际上,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一直是这么做的。「拜托你看一下气氛好不好」这句话就是最好的例子。藉由不确实的情报猜想没有讲明的用意,甚至将其视为美德。 察言观色,揣测对方的想法,是和平又封闭的调整方法。尤其在学校、邻里、职场等某种意义上的封闭交流圈,这个高语境的交涉技巧甚至是必备的。 我说,这个社会为何一直逼人察言观色啊?要由男生主动问女生的联络方式,要由男生主动约女生出去玩,在第三次约会时酝酿出对方可以跟自己告白的气氛……这是哪来的蹲墙角凯尔【注1:游戏《快打旋风》中的角色凯尔的战术。蹲在原地集气,可视对手采取的行动发动不同招式迎击,为犯规战术之一。下文之桑吉同样为《快打旋风》中的角色】?对手是桑吉的话,根本无计可施耶?不对,就算不是桑吉也很难对付。连朋友圈里都有这种自己的规则。一旦有人开始说「那家伙是不是跟我们不太合拍」或「他人是不坏啦」,就会为羽生善治【注2:日本将棋史上第一个达成七冠王的将棋棋士】等级的猜测大赛揭开序幕,不知不觉营造出要排挤某人的气氛。若不能在这场猜测大赛中胡牌,不是桑吉【注3:北海道称呼炸鸡为zangi,音同桑吉】不是炸鸡而是会被做成烤鸡【注4:日本麻将规则。在半庄中一局都没胡牌的人会被扣除点数】付出代价。zation()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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